假如我们一辈子没有成功

耶茨有一篇小说《自讨苦吃》，里面的主人公沃特，从年少时永远扮演那个蜷着身子滚下山去的失败者，他似乎骨子里就喜欢胜任一种简单而轻松的失败。然后，在未来的工作中，他被老板开除后，也并没有太伤感，他开始用一种精神享受失败治疗自己——一边在街上乱转，一边拼命地找工作，一边向家里撒谎，一边又不小心露了馅。许多人在点评沃特这个人物的时候，都以“妄图享受失败”的男人来附加，可是，在读完的那一刻，我却只觉得一种荒凉——一种平凡人失败后的荒凉和对人生最大的妥协。

我之所以说这个故事，是因为前段时间，我的一个朋友又失业了，那一晚，她在朋友圈里更新了一个状态：假如我一辈子都注定失败，我也要勇敢地走下去。加油！

失业这件事是她后来同我说的。她不敢告诉家人的。每天拎着笔记本在以往上班的时间准时出门，坐在城市咖啡店的门口，蹭着网找工作，又在回家的时间准时出现在父母面前。她只希望能够悄无声息地度过这段短暂的没有工作的日子，然后无人察觉。

我说：加油，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，就是对生命的辜负。而你努力了，成功或失败就交给命运来安排吧。

老实说，她是一个特别努力的人，可是好像从来没有被幸运眷顾。学生时代的作业，她总是第一个完成的，厚厚的两三页，用了许多时间找资料，可是优秀作业永远没有她。考试之前，她从不临时磨枪，一般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出入图书馆复习，到了考试前几天，连午饭的时间都舍不得花，几块饼干了事，可是他们班学业优秀生和奖学金也永远与她无缘。毕业那年，她准备考体制，整整准备了一年，在笔试成绩出来的时候，远远低于面试分数。她从来没有问过我：为什么别人努力了有成绩，而自己没有之类的话，她只是在一次努力后的失败再一次继续努力。

她的失业包括这之后的都不是主动辞职，也不是老板炒了她的工作，而是她不幸接连地遇到了公司的关门。第一份工作，她在我们城市一个小型的互联网公司上班，每个月1000元的底薪，每拉到一笔业务，可以有百分之五的提成，她就这样没日没夜地为了客户的广告方案做策划，也偶尔为了业务与客户喝酒。

可是，五个月后，老板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，关了网站，遣散了所有员工。这是她第一次失业，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，只觉得可能是工作路上确实也会有这样的挫折。

她的第二份工作，是在一个快递公司分点打杂，收入5000元，这个收入并不低，对于她来说，俨然已经足够满意，用她的话说：当你没有足够的钱维持生计，我不知道学历和梦想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。快递点的工作量很大，分站只有她和老板，她负责统计单子，老板负责外面送货，每天工作至少12个小时，遇到双十一，更是腾不出手脚，但她并没有怨言，甚至经常感激于老板偶尔送她的一个kindle，或是带她去吃酸菜鱼。今年，老板因为觉得做快递太辛苦，改成了开出租车，而她就这样又一次失业了。

许多人会质疑她是不是用错了劲，努力错了方向，导致自己一而再，再而三地面对一次次学习和生活的失败，可是，谁又能说哪一条路一定是通往成功的道路，而哪一条又必定是走向失败的。事实上，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，成功是一种偶然，甚至是可遇不可求的，我们会过的只是平凡的生活，在失败中爬起来，继续过平凡的生活。

经常有人私信我：如何让自己达到自己预想的成功。我知道，他们是想问我努力的方向，抑或是安慰他们，一定会成功。一直到有一天，有一个叫H的女生给我写了一封邮件问我：你那么努力地写作，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平凡，且无声无息，会后悔吗？我忽然意识到，许多时候，一旦有人一针见血，许多问题、许多解答以及许多未来的结果，藏在自己身上。

父亲在我初初写作的时候，就告诉一个事实——我的性格决定了我永远四平八稳的生活，就像是少云天里的阳光，不耀眼就没有人会在意。父亲的这一盆冷水，让我在之后的写作中，始终抱着一种“成也好，败也好”的心态，人一旦不渴望成功了，对许多身外事就显得格外随意。比如一些编辑曾与我开玩笑，如果你没有过稿，会不会很伤心。我说：我认真写完一篇稿子，这件事其实就是结束了。而之后，早已把失败是正常，成功当恩赐了。

《纸牌屋》里有一句话是：一个人的品行，不取决于她如何享受成功，在于她如何接受失败。一次，我在闺蜜群里发了“假如我们一辈子不成功”这句话，T小姐说：假如我们一辈子没成功，我们还是可以开心地坐在小餐馆里狂吃。包括我，包括在我周围的许多人，都有可能遭遇一辈子不成功的尴尬，勇敢而坚强，开心而豁达，就是我们对命运最大的和解。

假如我们一辈子不成功——用村上春树的话来回答：要平安无事地活下去。

作者：谢可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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